葬礼在棺椁抵达景城的第二天举行。
陈隐那天头有些晕,混混沌沌的,他醒来时才知道,真的有人砸了他的后脑勺。那不是他过于震惊之下的幻觉。好在景和陛下只让他做个背景,面无表情地旁观葬礼。
初冬的清晨,风刺得人脸疼,阳光稀薄寡淡,没有温度。
陈隐注意到,景氏嫡系的三个孩子里,只有次子沐华出席了。
他昨天夜里醒来,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沐华殿下。景沐华当时在封死的玻璃窗里看外面的夜空,没有星星,很大的一盘月悬在上面。
景沐华只说是随手之劳,又告诉她说,陈陨伤的太重,在兄长那里疗养。二殿下的兄长自然是大殿下。
这么算来,景氏的三个孩子都帮过他们,陈隐想恨都恨不起来了。
但是君衔、翡叶殿下今天怎么没出现呢?
景和陛下与他的妻子并肩站在棺边,生前与景宁长公主亲昵的亲友们都上前与遗体道别。大人们走过去,牵遗体的手,低声又哀沉地倾诉衷肠。最后一位大人走下去时,陈隐迫不及待想上前,却被沐华拽住了手。
“为什么!?”
礼堂相当空阔,穹顶建筑,整墙整墙地镶嵌巨大的彩绘玻璃,除了长椅什么设置都没有,回音效果非常显著。但沐华显然早就预料他会失控,已经提早设下静音障。
“记住你昨天的经历,”沐华没有正视他,而是望向他的父王。景和陛下正在相当严厉地看着他,“陈家处境尴尬,不想激怒那些人就老实一点。”
那些人。
哪些人?
陈隐看那些据说和景宁长公主是至亲、挚友的大人们,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被悲伤浸满。悲伤之外,有一层更深的情绪在压抑着他们。
那是什么呢?
“那些人恨毒了陈家,恨毒了陈风晚。”
陈隐把自己的疑惑和恼怒咽下了。人会产生“恨”的情绪,往往是因为极其深刻的原因。骑士们昨天说父亲损害母亲的遗体,他们说的是真的吗?如果是真的,又是怎么损害的?父亲是有意去损害的吗?父亲明知道代价是整个陈家,为什么还要去做、甚至从头到尾隐瞒他和弟弟呢?而景氏这边对原因讳莫如深,为何还敢招摇地进行谋杀?
疑问太多太多了。
陈隐把自己的身躯隐得很小很小。他知道自己不再安全,而仅得的安全区也太小了。
葬礼的结尾,所有亲人都要献花。以往都是随便在城堡里随便什么地方摘一束,景氏城堡里一年四季不缺鲜花。这也算是葬礼上唯一活泼的环节。年轻的亲属纷纷出了礼堂,去外面寻花。
景沐华在年轻人的群伍里总有些疏离,他是被几个表亲的兄弟姐妹们推搡着一块出去的,即使臭着脸,二殿下的身份也总能让他处于众星拱月中“月”的位置上。陈隐恍惚想起昨夜,沐华殿下望着月色,眼神懒散淡漠。
忽然,“月亮”看了他一眼。“陈隐,一块走吧。”
那几个表亲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,纷纷过来牵他的手,“对呀,陈隐也一块来吧。”但他们眼里多少有些疑惑,也不敢仔细看沐华。
沐华把手搭在身边一个少年肩上,按着他的肩硬是转了个方向,把背留给了陈隐,“我带你们去温室,那里有夏天才开的花,是母后和阿叶照顾的。”
女孩们便都含蓄地笑起来,声音像夜莺一样清脆悦耳。显然沐华赢得了她们的好感。
陈隐回头看,灵柩旁现在只剩下两个人,是陛下和他的王后千屿殿下。夫妻两个脸色凝重地低声说些什么,忽然,千屿殿下注意到他的目光,她朝他摆摆手,让他跟着沐华出去走走。陈隐走出门,再想回头时,景和陛下一扬袖,弹出一道魔力,把门摔上了。
“君衔快到了吧?”千屿殿下伸手触碰棺椁上红枫荆棘的纹饰。图纹描金,粘在手上是浅浅一层金粉。
“他找不到证物了。陈风晚一心求死,不会给他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的。”景和给棺中的长姐理鬓角,忽然道,“景氏的人,遗体都要带回景城埋葬,这不是什么仪式,而是‘回收’。我们的身体里有殊于常人的东西,不进行‘回收’,天下会出大乱子。阿姊的心被人挖出来,你猜那个人是不是想使天下大乱?”
千屿将藏在袖中的一支珠花金簪取出,轻轻别进景宁的发髻。“我从硕岩来时,一针一线都没带来,阿姊一定要我在晏城陈家出嫁,又为我打点了十八抬嫁妆,那里边我最爱这只珠花。如今就让珠花代我陪阿姊吧。”
景和知道她提故人的好处是为何,只叹气道,“我不曾疑心陈家害阿姊性命。但剖心一事,绝对是陈风晚负了我景氏。陈家必须付出代价。”
女人仰头凝望着自己的丈夫,语气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:“陈风晚把绝命书给我,要我看在阿姊待我好的份上,善待那两个孩子。”
“那你就好好看着他们吧。”景和冷声道。他从未同妻子用过重话,一时失言,赶紧补充道,“我总不至于残害自己的外甥。”
千屿却已经背向他,“你听见什么了没有?”
是风的声音。
起初只是地上草叶被折弯的细微声响,逐渐变大,变大。最后几乎像肉身砸在了礼堂外墙上。
“是魔力!”景和把妻子抓到身后掩起来,剑出鞘的样子几乎像护崽的老猫炸毛。千屿似乎想起了什么,要把景和推开往外看,却被男人难得凶了一下,“老实点,这时候乱出什么头!”
千屿瞪大了眼睛,“这可是你说的!”
景和屏住呼吸去推门,千屿被护在身后,哭笑不得。
面前是一片花海,珍稀的碧珠、美人颊、东岚、金面盏等仙葩不必多费笔墨,最最难得的红枫荆棘居然也盛放在这初冬时分。很多人都以为红枫荆棘是枫叶落在荆棘丛中的意境,但其实深枫从未栽种过枫树。红枫荆棘是一种茎部长软刺的花,花形如枫叶,手掌大小。红枫荆棘能出蜜,软刺的存在就是防止爬虫去吃花心里的蜜。
“风是东风,花是春花。翡叶不能出门受寒,她用这片花为姑姑送行了。”
被巨大的魔力量涌入而惊动,人们都聚到礼堂前的那片花海前。
景和这时候换脸比翻书还快,带着得意到不行又饱含矜持的神色,去和亲戚们炫耀:“是我那个小姑娘的手笔……她身体不好出不了门,就弄这大场面来给她姑姑赠花……哪里哪里,小儿炫技罢了!”
千屿被他牵着,偷眼看沐华。二儿子给了她一个眼神,像是说:没问题了。母子俩心照不宣地迅速移过视线。千屿恰好看到了陈隐孤独落索地在不远处,一个人望着花海。
千屿眼中闪过一丝晦暗,很快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丈夫,看他得意洋洋地夸自己的幺女,假如他长了尾巴,一定要翘起来。千屿勉强笑了笑。
等不谙世事的孩子们献完花,长辈们便赶他们去吃午餐,关上礼堂的门,又施下封闭的魔法结界,准备议事。
沐华作为孩子王,自然而然地负责圈好一圈孩子。景和下巴一点,就当给他发号施令了,千屿安抚似地摸他的脸。沐华倒是已经习惯被父母指挥去做不喜欢的事情,假装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景和夫妇便进了礼堂。结界瞬间展开,内部的一切声响都屏蔽了。巨大落地玻璃窗内的黑帘被拉上,礼堂由内而外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。
沐华身后那些几乎眼神都很稚嫩的少年少女们,很习惯父母在议事时把他们隔开的情景,自顾自地嬉笑玩闹。他们里面很多都是一年才能见两三次的亲戚,但因为年纪小,很容易便相熟成为朋友。
在安顿这群过于活泼的同龄人时,沐华收到了一些小挫折。这群人并不想去用餐。他们这个年纪,玩心大起来可以压倒饥饿。花海的繁华绮丽又给了他们很充分的理由。他们单是向沐华询问那个传说中千年一遇的全系魔法天才,深枫的公主殿下景翡叶的事情,就能八卦上半天。
他们都想见翡叶殿下一面。
“隔着帷帐远远望一眼都行,去年我爹进景城,见过翡叶一面,回去一见我就抽,骂我没天赋还没人乖巧!”说话的是景宸,他爹就是景和陛下的弟弟,内景十八城中的汶城城主景熙。景宸比沐华大半年,光长个儿不长脑子。
沐华刚才就是揽着他的肩吸引别人的注意力,避免这群少年关注到陈隐被长辈们冷遇的现状。
沐华只管摇头,束发的白色发带也跟着摇,尾部系着三只金子打的轻盈小雀儿。他穿着从来很朴素,唯有这三只小金雀是不离身的。“我今天还没看过她,等午后她要是好些,就会出门见客了。”这话纯属安慰,翡叶连姑姑葬礼都没法出席了,不可能休息半天就能见客人。
但景宸还真信了,心大得能盛海,跑去喊随从,要从随行的行李里找件好东西,给翡叶堂妹当见面礼。沐华寻思着咱们俩见过的面也不超过两只手的数,怎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没有见面礼呢?
景宸出身汶城,是富庶之地养出来的败家子,要送翡叶一块成色极好的魔晶,大概有成年男人两个拳头那么大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沐华打量着这个缺心眼的堂哥,“见面礼给这个?太……大了吧?”
魔晶对于翡叶来说,就是普通的石头。她天生魔力溢出,没有需要魔晶补充魔力的情况。但魔晶又是所有矿石中最昂贵的,精明人要送对礼物,就会用好魔晶去打制精致的首饰。但景宸显然不在精明人的行列里,他犹豫了一会儿:“这么大的天然魔晶,敲碎了就不值钱了。”
沐华被这句话呛住了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一群熊孩子在花海里钻进钻出,因为没有大人看管,称得上临时监护人的沐华也采取了放养政策,他们放开胆子浪,弄得一身花瓣泥土,不像高贵的王族子弟,倒像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野孩子。沐华看他们,直皱眉头,不置一语。
不多时,两个穿便服但没有卸剑的男人过来了。沐华朝他们看一眼,是蓝焰和景君衔的授剑骑士诹访仪。
景氏规矩,见授剑骑士如见其主君,二者是两位一体的存在。沐华对这二人很熟稔,见了面先问翡叶。蓝焰很少带来好消息,翡叶的身体脆弱到他只能摇头。
“但是小殿下说她下午暖和些时,一定要出来一次。”为什么出来,却没有明说。但沐华一瞬间懂得了:翡叶预感下午会出事。
传过话蓝焰就走了。但跟着他来的诹访仪留下跟着沐华。诹访仪寡言腼腆,除了君衔几乎不和其他人说话,沐华也知道他的性格,任由他跟随,也不同他说什么话。
景宸转身发现沐华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,凑过来小声问道:“这个好像不是你的授剑骑士啊,你又换了个新的?贴身骑士也能换吗?”
沐华哭笑不得:“这位是诹访仪,我王兄的骑士。巫月最近在王兄那里学东西,我们换了一下。”
“还换回来吗?”景宸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下诹访仪,又回头更小声地问道。
沐华再也忍不住了,面带微笑地锤打起景宸的头:“你再问这种蠢问题,就别指望我会带你去辣我妹妹的眼睛。”
结果还没有等到午后变暖,事情就大条了。一群小孩子被打发在大厅里做耍,沐华原本就警惕着礼堂那边的消息,果不其然,没多一会儿诹访仪就跟他说:“同步玉简裂了。局势不妙。”
简单两句话,比腊月冰泉还醒神。沐华午饭后那点昏昏欲睡的闲情都给浇灭了。他起身随便抓了件大衣,扭头交代侍卫和使女,叫他们管教好几位少爷小姐。
“陈陨今早被带去翡叶那里,应当是最安全的,你留下看好陈隐。线报过来,陈家除了这俩孩子都死绝了,别白叫大姑姑托孤了。”沐华看出来,诹访仪是很想跟去找君衔的,可眼下巫月不在,旁人恐怕保不住陈隐。像辞钥那样的人,在景氏绝不是孤例。景氏好比是头过度膨胀畸形的怪物,即使景和有铁腕铁拳来驾驭,也仍有细微不足之处。何况景和本身一定就对陈家有杀心,否则辞钥的行动也顺利得太过诡异了。
诹访仪果真拒绝了:“同步玉简要主人受重伤才会破裂,我不能放任君衔受伤,而我却守在不相干的人身边。”这是个难得的长句,诹访仪相当认真地要跟着去。诹访仪是君衔的授剑骑士,他要护主,沐华根本没有权力制止。
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婆妈,沐华直截了当道,“我允许你用最快的速度去和陈隐解释清楚当前情况,让他同意在‘去了就很有可能当场被杀’的前提下跟你一起去礼堂。君衔让你到我这里,是作为带走巫月的补偿,如果你无法完成我的任务,君衔一定对你很失望吧?原本就因为无法使用空间系魔法才不能尽到随行的义务,现在连基本的工作都没法好好完成了吗?”
诹访仪知道他会不由自主地冷嘲热讽,故而只是平静看着他。想要激怒任职懒散大殿下的授剑骑士整整十年的诹访仪,沐华还是太嫩了点。
礼堂的黑帘已经被拉开一半,屏蔽结界是临时的半解除状态。
沐华来的路上开始落雨,他望了望后面。诹访仪和陈隐正低声说着话,主要是骑士简略地陈述,陈隐再就某些问题上进行深入追问。这两天因为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许多迷惑,大部分从诹访仪那里得到了答案。诹访仪没有个人立场,虽然为人冷淡,但有问必答是他的一大优点。之前沐华不把详细情况讲解给陈隐,一方面是不耐烦,另一方面是这其中关系纠葛十分复杂,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讲清楚,牵扯进来的人与事过于复杂了。
沐华垂目想着:天还是太冷了。
礼堂门口已经站了一溜骑士,多是里边景氏的授剑骑士,其中蓝焰是最年轻的一个,一袭白衣落拓不羁,玄色佩剑随意挂在腰间,身上唯一亮眼的就是剑上的穗子,是深枫荆棘的颜色。骑士给诹访仪眼色:“在门口什么都听得见,陛下把屏蔽关掉了。”
诹访仪和陈隐两两对视。
最后沐华一个人进去,正好看见翡叶和景熙叔父说道:“……刚刚看见一片云飘过,心说是不是要下雨了,一时着急就赶了过来。”说着,她转头看了沐华一眼,“二王兄来的适时,我接下来要说的事非常重要,景氏的诸位知道得越早越好。”
景熙是景和最年幼的弟弟,长得很显成熟,可惜神经有些粗。原本景氏长辈说话,不许幼辈寻个由头就来插嘴,但翡叶的使女过来传话说是发现了长公主遗物,景熙是最早同意翡叶过来呈送的。
景和从来最心疼女儿,几乎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,但他并不喜欢翡叶插手俗务。这些伤神又琐碎的事情,交给儿子们处理就好了,否则生儿子光堵心的吗?
“小叶子何必亲自来,蓝焰那小子腿断了吗?”
翡叶摇了摇头,“这件东西需要一个掌握水系魔法的人来触发,考虑到信息安全性,我特地亲自送来,并为诸位解密。”翡叶的声音非常低弱,若不是礼堂本身的结构能够传音,加上她悄悄使用魔力放大了声音,否则连离她最近的千屿都听不太清。
一个十分年长的贵妇人朝翡叶伸手,将她揽到自己怀里。这位贵妇辈分比景和还要高两辈,她道:“小叶子跟麓奶奶说说,你说发现了小宁的遗物,是怎么发现的?”这位贵妇名叫景文麓,是景氏现今辈分最长的女性,小辈们都管她叫麓奶奶。
翡叶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手帕,白色绣“叶”字的鲛纱手帕里包了一枚玉扳指。“陈陨表哥身体不适,这两天在我那边休养。昨晚使女给他梳洗时,发现发绳上绑着这个,上面留有魔力刻印,使女交给我之后,我连夜试了许多次,发现魔力刻印与我本身的魔力不冲突,也就说明了留下刻印的人应当有景氏血缘。之后我就使用水系的镜像魔法,破解了这枚扳指上留存的一段讯息。”
说罢,她手指轻拂过那枚扳指,只见指尖闪过一点白光,一个巨大镜像就在棺椁前投影出来。众人原本就是在棺前议事,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:那是景宁的绝命书。
景熙凑上去很仔细地看起笔收笔的痕迹,良久才倒吸了一口凉气:“是宁姐的笔迹。”
这封绝命书分了上下两折,上折写了发现陈风晚近两年与境外的无名氏交游甚密,数次寄送东西到境外,景宁询问数次未果。下折与上折内容和时间跨度都很大,可以看出写下折时身体已经很差了,笔迹虚浮无力,上面只有两句话:一日陈家覆灭,但保两个无知稚童性命。景宁再顿首。
翡叶看父亲的手在袖子里拳着,忽然心中涌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情感:宁姑姑写下这封绝命书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?她已经沉疴难愈大限将至,两个儿子却还懵懂无知,丈夫眼见得无法依靠,兄弟们又远在他乡,这四面楚歌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里,她还要费尽心机留下遗书,尽全力保全自己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。这是怎样决绝又强大的人呀。
她在长辈们一片悲哀的沉默里走向棺椁。
千屿想抱住她哄哄,却被推开了。
“我还没给姑姑道过别呢,妈妈,你让我最后看姑姑一眼。”
景宁的遗容几乎可以称作是美丽,披着嫁衣也并不违和。仿佛她还活在二十年前,等待着出嫁,两颊的红不是胭脂,而是羞赧。
据说陈风晚为她上过胭脂,如今天气寒冷,遗体保存也很好。
翡叶站在遗体边,朝躺在里面的姑姑笑了笑。生前的她从没听翡叶喊过一声姑姑,死后她也不能听见翡叶告诉她:安眠吧,姑姑。我会为您保护好两位表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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